予君枇杷树

“庭有枇杷树,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”

《我们》12

九月的第一天下了一场雨,细细碎碎的雨滴像雾气一样笼罩了长城。


我抹了把脸,狙击镜上的水滴缓缓滑下,我不厌其烦地擦了一遍又一遍。


昨天晚上长城西边的守卫军被偷袭,一大批马贼冲破了防线朝长城边的小镇涌去。那队守卫军在最后关头点燃了烽火,木兰姐带着铠和大叔去支援,而我和玄策则留守执勤。


长城上的烽火不常点燃,一旦点燃说明守卫军真的守不住急需支援。而烽火点燃的最坏结果就是小队全灭——点燃了烽火,那么在支援赶来前,就是用尸体,也要绊住敌人。


玄策爬到烽火台上,望着西边。


隔得太远,即使有魔种血脉的优势,我也听不见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。


心里这样想着,可我和玄策还是凝神偏头细听。


细小的雨滴砸在长城厚重的石砖上,在无聊的执勤时间里,我喜欢感受一切能发出声音的东西,因为这意味着我不是孤独的。而现在这些雨滴破碎的声音却令我心烦。


天色渐暗,木兰姐他们还没有回来。


我抬手又擦了一次狙击镜。


手指被冻得僵硬,我想我的脸现在一定是麻木而苍白的,像死人一样。


雨在天黑的那一刻突然停了,木兰姐他们也回来了。


我扒在围栏上朝下看,大叔背着木兰姐,赤裸的皮肤上全是伤痕,而铠的右眼上裹着绷带,往常搭在剑柄上的右手不自然地垂落。


我心里一紧,让玄策继续守着我下去照顾他们。


同行的还有其他小队的守卫军,看见我下去,他递给我一样东西:“拿着吧,五坛的份。”


五坛……


我抱着灰色粗糙的瓦罐,突然觉得这酒重得我快要抬不动了。


我问他:“小镇怎么样了?”


他说:“烽火点燃得及时,支援也快,所以小镇保住了,你们小队休整几天,这几天其他队会帮你们守着,不用担心。”


他临走前,用拳头碰了下瓦罐,对我笑笑:“干杯。”


我扯着嘴角:“嗯,干杯。”


我抱着瓦罐去看木兰姐他们。


木兰姐的左腿被砍了一刀,刀口很深所以大叔才背着她,不然以木兰姐要强的性子不会以这种方式回来。大叔身上的伤口多,好在只是看着恐怖,而铠的最严重。


铠没有束发,银色的发丝上沾了灰尘和血。脸上被包住的地方在右眼的位置渗出一大片红色的印迹。


我抬起手贴在他有着细小伤口的左脸上:“阿铠,你的眼睛……”


原本以为我的手被冻得没知觉了,等碰触到铠的皮肤我才知道,原来我的手也没有多冷。


我知道铠身上的温度低,但现在却冻得我心慌。


剑士是高傲的,虽然从没有显露出来,但强大赋予了他自信。没了右眼,以后铠怎么办?


受伤的铠依然看不出脆弱的模样,蓝色的眼眸依旧像夏日晴朗的夜空一样毫无阴霾。


因为我的动作,银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的视线,铠小幅度晃动脑袋想把碍事的头发晃开。


我看见他抬了下左手,最后却颤抖地放下。


“守约,帮我一下,没力气了。”


我轻轻勾着铠的头发帮他理到耳后,也许是看到了我眼里的担忧。


铠对我说:“别担心,魔铠的力量很强大,过几天眼睛就好了。”


木兰姐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对我招手:“守约,别管他了,你是没见过,铠那家伙右手断了直接拿左手用剑,有人放暗箭偷袭射伤了他的眼睛,他顶着满脸的血砍得人家哇哇叫。你关心下你的队长,你的队长要冷死了。”


我这才想起来厨房一直烧着热水,菜也一直热着等他们回来。我连忙去准备,知道队友都没事后,我松了一口气,顺便说动铠跟我去厨房烤火。


热了一天的的菜味道肯定不好,可对于饿了一天的人来说,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。


我们很少吃米饭,因为煮米饭要耗费很多时间,而且米饭也没有馒头方便储存。今天属于意外情况,我想让他们吃好一点,于是今天我临时蒸了一大锅的白米饭。


守卫军的生活很不规律,就像现在已经是半夜了,大家还围在桌边吃晚餐。


铠只有一只手能动我就给他拿了个勺子。我帮忙给他夹菜,好在剑士不是个挑食的人,夹什么给他他都拌上一点米饭喂进嘴里。


等吃的差不多,我抱了那个瓦罐出来给铠他们一人倒了一点酒。


辛辣的味道冲得剑士直皱眉,他看着我表示拒绝。


剑士是个严于律己的人,酒这种东西他估计没碰过。


我把玄策的份倒在一个小杯子里给他,对铠说:“来一点吧,这个……算是长城的传统。”


一个约定俗成的“传统”。


木兰姐捏着杯子,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,眼神迷离:“每个小队都会偷偷藏一批酒,有几个人就藏几坛,当一个人死了,剩下的队友都会分了属于那个人的那坛酒,如果……一个小队全部覆灭,其他人会打开那些酒,用瓦罐一坛酒都倒一点,分了给其他人。”


她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,感叹:“啧,真辣啊,不亏是五坛的分量,烧嗓子。”


长城没有好酒,辛辣的酒水灌进胃里一路烧到嗓子眼,可是最后什么都不剩。就像守卫军,轰轰烈烈地死去,可是没人有时间去记那些名字,活着的队友要继续守卫长城警戒敌人,平民百姓说起英雄也只是以“守卫军”代称。


这些死后留下的酒就像是要在同伴心中留下最后的痕迹,辛辣到让人疼痛。


木兰姐喝完酒继续夹菜吃:“铠,你的也有一坛,在你来的第二天守约就放在了地窖里。”


铠愣了一下,随后郑重地放下勺子端起酒杯。


我用杯子轻轻碰了碰他的:“干杯,庆祝又活过一天。”


铠举杯:“为我们祈求的永无回应的救赎干杯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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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两句出自守约的语音和铠的语音,守卫军的生活肯定会有流血和牺牲,不过放心,此文不撒刀子,就是幻想一下铠爹加入长城守卫军后的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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